养生宝藏 中风各家学说述评
以春甲乙日伤于风者为肝风。(《素问·风论》) 风中五脏六腑之俞,亦为脏腑之风,各入其门户所中,则为偏风;风气循风府而上,则为脑风;风入系头,则为目风,眼寒;饮酒中风,则为漏风;入房汗出中风,则为内风;新沐中风,则为首风。(《素问·风论》) 所谓“肝风”“内风”“偏风”…都是由于外感风邪所引起的病证,但与后世所称的以猝然昏仆、㖞僻不遂为特点的“中风”完全是不同的。后世的“中风”,倒与《内经》所谓“击仆”“偏枯”“大厥”等病证接近。 至仲景《金匮要略》始以“中风”作为一个病名,从篇中所述“半身不遂”“㖞僻”“肌肤不仁”“重不胜”“不识人”“舌即难言、口吐诞”(《脉经》作“口吐瘀诞”)等临床表现看,显然与《内经》之“中风”不同,也与《伤寒论》太阳病篇桂枝证之“中风”不是一回事。至其病因,仲景明指为“风之为病”,“中风使然”,又有“邪在于络”“邪在于经”“邪入于腑”“邪入于脏”之分。同时又在条文中多处提到“浮者血虚,络脉空虚”,“缓则为虚”;“营缓则为亡血,卫缓则为中风”。以脉象论病机,是仲景的常用手法,这里的论述,表明仲景对于中风的认识,还是着眼于正气不足。也就是说,他认为中风病是在正虚的基础上为风邪所中。至其治法,由于原书脱失,林亿、孙奇等补人了侯氏黑散、风引汤、防己地黄汤等方。兹以黑散方为例,其药物作用大致如下:菊花、牡蛎(平肝),细辛、防风、桂枝(疏风通络),当归、川芎(养血活血),人参、白术、茯苓、干姜(益气健中)等
黄苓(清热),矾石、桔梗(祛痰)。可见这是一首补虚泻邪的通调方,正如尤在泾《金匱要路心典》说“此方除热、补虚、下痰之法具备,以为中风之病,莫不由数者所致云尔”。至于防己地黄汤,重用生地黄,祛风通经药桂枝、防己、防风等用量极小,皆足以说明这些处方扶正祛邪的立方要目。《金匱要略》有关中风的认识和方药,遂为后来持中风“内虚邪中论”者之所本。如隋·巢元方《诸病源候论卷一·风病》就更明确地提出:
中风者,风气中于人也。
手足不随者,由体虚腠理开,风气伤于脾胃之经故也。
偏风者,风邪偏客于身一边也。人体有偏虚者,风邪乘虚而伤之,故为偏风也。
唐代孙思邈在中风治疗上,倡用诸续命汤。由于《千金》只说大小续命二汤是“古法”,所列方很少注明出处,我们现在从《外台秘要·卷十四·中风及诸风方》来查对,可知续命汤的应用,大致是在仲景之后就开始了。如小续命汤方谓“方出小品”,《小品方》即晋人陈延之的方书;又有“深师大续命汤”,深师即释门僧深,为六朝时宋齐之间人;此外还有一个《古今录验》续命汤,作者甄权亦略早于孙思邈。诸续命汤的组成,大致是以麻黄汤、桂枝汤二方为其骨干,配合益气(人参、白术),温阳(附子、干妻),
活血(川芎,当归),祛风(独活、防风),清热(黄芩、石膏)等药组合而成,绎其立方之义,无非祛邪扶正并进的意思,可以认为续命汤一类方剂,就是“内虚邪中论”的产物。所以宋人在辑理《金匱要略》时,便将《古今录验》续命汤作为附方,放在仲景原文之后。总的来说,从仲景开始,一直到宋金时期刘河间之前,在中风的认识和治方上,所有医家基本上都是“内虚邪中”为其指导思想的。不少文章以至于中医院校教材在谈到中风病因学认识的发展时,却认为《内经》《金匮》是“外风论”,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“外风论”。
随着时代发展,医疗经验更加丰富,对于疾病的认识必然也要有所前进。至迟在唐宋时期,就有不少著作对中风提出了一些新见解。如王焘《外
台秘要》引许仁则云:“此病多途…寻其源也,俱失于养生,本气既羸,偏有所损,或以男女,或以饮食,或以思虑,或以劳役,既极于事,能无败乎!”(《外合秘要·卷十四·许仁则疗诸风方》虽然许氏是就“诸风”而言,但从其中所载看:“有失音不得语,精神如醉人,手足俱不得运用者”,有不能言语,手足废弛,精神昏乱者”。其说包括了中风一病,毫无疑问。
“俱失于养生”是总括其因,“本气既赢,偏有所损”是总括其果。由此可见,他对于中风的内因是有所强调的。《千金要方》也有“凡此风之发也,必由热盛”,“凡中风人多热”的新认识,治疗上也曾用“冷药”(生地、犀角、羚羊、石膏、磁石、二冬、石斛、葛根汁)和化痰药(竹沥、荆沥、姜汁),惜未详论。到了宋代,方书如林,对于中风也有了不少新见解、新治法。如《局方》至宝丹条下,已有“暗风”的记载;《易简方》谓“大抵肥人多得中风”;《圣济总录》引《集验方》云:“凡风生于诞毒(宋人多称痰为诞),多起于肾脏,肾恶燥,燥则生热,热气上乘则成风病,入室多则肾
干”;严用和《济生方》云:“大抵人之有生,以元气为根,营卫为本,根本强壮,营卫和平,腠理致密,外有邪气,焉能为害,或因喜怒忧思惊恐,或饮食不节,或劳役过伤,遂至真气先虚,营卫失度,腠理空疏,邪气乘虚而
入。”《和剂局方·和剂指南》也说:“夫中风者,皆因阴阳不调,脏腑气偏,营卫失度,血气错乱,喜怒过伤,饮食无度,嗜欲姿情,致于经道,或虐或寒,体虚而腠理不密,风邪之气中于人也。”虽然还是归咎于“风邪中人”,但是对于中风之由内因致虚的病机可以说囊括无遗了,视之前人之论,显然是有进步的。可惜其时偏重方药的搜集整理,上述论述,也都零散地见于方论之中,缺少较为系统的论述。宋人对中风的治疗,也在前人基础之上大大为之丰富,中风闭证与脱证之分,亦始于宋代陈自明氏,综合宋人方书所论,其治大体上分作两步。一是急救,对痰诞上涌,窍闭神昏者,有急救稀诞散、白矾散(《圣济》《本事方》《局方),巴豆丸、胜金丸(《本事方》)三生饮(《局方》),导痰汤、涤痰汤(《济生方》)以及凉开的至宝丹,灵宝
丹、牛黄丸(膏),温开的苏合香丸等方:其中至宝、灵宝二方,大得刘河间的欣赏,称“诸方之中,最为妙药”。“今详本草言,至宝丹之药味合而为一,乃寒药耳;灵宝丹虽温热之味,而复用寒物制之而为一,亦平药也。况

皆能散风壅,开结滞而使气血宣通,佛热坠而愈矣。”这些治法方药的出现,大大提高了中风的急救水平。二是恢复调理,调补气血、活络通经之方亦众,如著名的十全饮(即十全大补汤)、铁弹丸、四斤丸、大小活络丹、稀苍丸等,也都是至今仍然沿用的处方。同样可惜的是,这些丰富经验未能加以系统的总结,使之上升为指导实践的理论。后来,金元医家,既从中汲取了“养分”,结合自己实践,各倡新说,又批评徒恃方药,以至“立方待病”的医风。明人继之而起,赞同“内虚邪中”论者,纷纷立说,遂使此论得以
完成为较为系统的理论。其中,尤以虞抟、孙文胤二家的论述最有代表性。
“夫中风之证,盖因先伤于内,而后感于外之候也,但有轻重标本之不同耳…故古人所论外感风邪,未必不由气体虚弱,营卫失调,然后感于外
邪也。其所论因火、因气(虚)、因湿(痰)者,未必绝无外邪侵侮而作也。”(《医学正传》)
虞氏此论,从其基本精神来说,还是可取的,他的意思无非是想把昔人“外感风邪”与金元之因火、因气、因痰统一起来。但是,他在中风一症的
关系上,采取了“对半开”的办法,是不是所有中风都一定要有外感因素,“先伤于内,后感于外”,“内外合邪”才发病?所以后之论者乃于此大加
攻讦。
“夫人似平无恙,而卒然中风者,岂一朝一夕之故焉,其受病久矣。盖肉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,土必先溃也而后水决之,木必先枯也而后风摧之。
《经》云'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’,风岂能以自中于人,亦人之自受风耳。使其内气充足,精神完固,则营卫和调,腠理缄密,虽有风邪,将安人乎?推其不戒暴露,不节淫欲…以致元真耗亡,气血消尽,大经细络,积虚弥年…一旦为威风所袭,如剧寇操刃,直入无人之境……则举杯谈笑之间,举步转移之顷,卒然颠倒,顿为废人…由是观之,虽由外风之中,实由内气之虚也。”(《丹台玉案》)
孙文胤比虞天民进了一步,他对于“内虚”已经有了更充分的认识,基本上把握住了中风一病的实质较之前人把病因归因于外邪,所谓”正虚”,也仅仅是泛泛地谈“正气不足”,“腠理空疏”,最然已经产生了质的飞跃。清代何梦瑶《医碥》就谈得更清楚了,”此证有纯是内伤者,有内伤而兼外风者、从无纯只外风者”,“内伤而兼外风者,盖内伤气血亏败日久,有所触而
发,故一遇外感风寒、而卒然倒仆,显示如许危证,知非一朝夕之故矣”,内伤亏败日久,极则必发,不必有所感触也,”何氏此论,实际上就是“内虚邪中论”与金元以降的“非风伦”的统一论。中风病因学上的“内虚邪中论“,到了何氏,可以说已经比较完善了。
二、真中类中论
“真中风”和“类中风”的名义,是元末医家王安道提出来的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法呢?这就要从王安道以前的金元时期谈起。
365建站客服QQ:800083652如前所述,自从《金匮》以前,一直到宋代,论中风者基本上都是持“内虚邪中”的观点。至金元时期的著名医家刘河间始,对中风病因病机才
明确地有了新的见解。刘氏在《素同玄机原病式》中指出,
“凡人风病,多因热甚,而风燥为其兼化(按:火热同气,火盛则生风,火热易伤津液,所以又出现燥象,这就是所谓“兼化”的实质),以热为其
主也。俗言风者,言末而忘其本也。所以中风瘫痪者,非谓肝木之风实甚而卒中之也,亦非外中于风尔。”
刘氏大胆地否定了前人的旧说,强调了“火热”为中风之本,而“火热”的起因,他认为“多因喜怒思悲之五志有所过极”而致。至其病机,刘氏则云:“由于将息失宜,而心火暴甚,肾水虚衰,不能制之,则阴虚(肾水虚)阳实(心火暴甚),而热气拂郁,心神昏冒,筋骨不用,而卒倒无所知也。”
河间此论,实开后世中风“阴虚阳立”说的先声,也是最早的“非风论”。在治疗上,他提出用防风通圣散、三化汤一类方剂,以泻其“阳实”,并推崇《局方》至宝丹、灵宝丹二方,认为其作用也在于坠其佛热,开窍宣通。而他拟定的地黄饮子,则系一通调之方,重点在治肾虚之本,今用于急性脑血管病恢复期,确有良效;他还主张用十全大补汤、加减四物用于中风后遗症期,以调补气血。可见河间还不完全是张介宾所批评的“专治其
实”,“以治外风法治内风”。
继后,张子和在《儒门事亲》一书中,赞同刘氏“中风属热”的观点,认为其病确由“风火素盛”而致。他还进一步阐明,之所以把本病称之为中
风,是由于既病之后出现了风象,因此“不可纯归其病于窗隙之间(指风邪)而得”。他说:“夫风之为状,善行而数变,《内经》日'诸风掉眩,皆属肝木',掉摇眩运,非风木之象乎?手足掣颤,斜目㖞口,筋急挛缩,瘛疭惊痫,发作无时,角弓反张,甚则吐沫,或泣或歌,喜怒失常,顿僵暴仆,昏不知人,兹又风木之象乎?故善行而数变者,皆是厥阴肝木之用也。”
子和既肯定河间之说,又有所发展:“中风属热”,“热”即“阳实”,这是没有问题的,但河间只言“心火暴甚”,子和则归重于肝。在治法上,他也主张重点治其火热,“莫治风,莫治燥,治得火时风燥了”,善用苦寒攻下
之法。并且声明他不用“世俗治风之方”,若“以金石大热之药以治风”,便逾是“以热助热”,只有在火热平靖之后,用铁弹丸一类方以调理气血,宣通经隧,有利肢体运动恢复而已。
李东垣从另一角度,认为中风之因皆属气虚,他也否定外风之说,认为“乃本气病也”,“非外来风邪”。特别指出:“凡人年逾四旬,气衰之际,或因忧喜忿怒伤其气者,多有此疾,壮岁之时无有也;若肥盛者间亦有之,亦是形盛气衰而如此。”
在他之前,还未有人明确地提到中风的好发年龄的问题。东垣自拟的中风方,有清阳汤(《医学发明》),该方由黄芪、升麻、白术、当归、葛根、苏木、红花、黄柏、甘草组成,治口眼㖞斜,颊腮紧急。上承仲景的黄芪桂枝五物汤,下启后世王清任等的益气活血法,值得重视。可惜没有见到他有关本病更多的论述。
丹溪在四大家中为后起之秀,在对中风的认识和治疗上,他既指出:“中风以治痰为先,补养次之。”又认为中风的病因不会是单一的,“东南气温而地多湿,有风病者,非风也”;“多是湿土生痰,痰生热,热生风也”。但与“血虚”“气虚”“挟火与湿”也有关。并进一步结合中风病的体质,加以阐述:肥人气虚多痰,瘦人阴虚多火,病久瘫痪则多属挠夹死血。他治中风由痰盛而致者,习用半夏、瓜菱、南星、橘红、苍白术、贝母,热加黄芩、黄连、黄柏、花粉,风邪外袭加荆芥、防风、羌活、桂枝、威灵仙,加附子一片煎,人竹沥、姜汁,更加少量酒引经。但“气虚卒倒,参芪补之”,即从东垣法;“初中…子和法亦可用”,即从子和法;“方书皆谓外中风邪,
惟刘河间作将息失宜,水不制火,极是”,又是从刘河间法。
四大家有关中风的论述一出来,把汉唐以来一直相沿的“内虚邪中论”给打乱了。但是,四大家对于中风是否由风邪所致,一方面否定,另一方
面,又都谈到“六经形证”,即有关外风的记述。特别是朱丹溪,他之“非风”,仅是从东南而言,他说“西北二方,亦有真为风所中者”。王安道是他
的弟子,大概也就是受丹溪的影响,企图以“真中”“类中”来合古今异说于一统。他认为在刘李朱三子未出之前,中风病当然有从《内经》《金匮》
治之而愈者,三子既出,也有按三子之说治之而愈者,如此,则“昔人、三子皆不可偏废”。因为“三子所论者,自是因火、气、湿(痰)而为暴死之证,与风何相干哉”?这样,在他心目中,昔人谓因于风者,便是真中风;三子谓因于火、气、湿(痰)者,便是“类中风”而非中风。
王氏自认这样一分,便“理法明而用药当”了,殊不知其关键即在于有没有真为风邪所中者?丹溪虽谓西北二方有之,终系推理之词。所以明代薛立斋、缪希雍也说,真中风可能有,但我们所见者“多是类中风而非真中风”。明初刘宗厚在《玉机微义》中说,他在凉州时曾亲见大风时路死数人,可是他未能说明死者有无
㖞僻不遂的中风特征。所以后来张介宾就反复质难,说就是你亲见,也失于考究,西北冬令大风降温,明是中寒冻馁而死,误以为中风了。而且,“虚邪贼风之伤人,则岁岁有之,而忽晕倒,昏仆偏
废”,又从哪里说是病由外邪而起呢?可见王安道的“真中”“类中”论确实有可商榷之处,既然不存在什么“真中风”,那么与之相类的“类中风”也就无法成立。但是,“真中风”“类中风”之名还是流传下来了,一直到今天。目前。竟然还有人以“真中风”即指颜面神经麻痹;“类中风”即指脑
血管意外。不仅“真”“类”之说非王安道本意,而且,颜面神经麻痹病较轻浅,脑血管意外病变复杂,病情重笃,常可危及生命,怎么能把二者相提
并论呢?中风古称“第一大症”,“人百病,首中风”,如果真中风真是颜面神经麻痹,岂非笑话?何况脑血管意外无论从病因病机、临床主要表现、病程和预后看,都和颜面神经麻痹大异,如何与之相类?
三、非风论
继金元医家之后,明代许多人又起来大论中风“非风”。薛立斋已经表示,前人中风之论,“亦未尝必指于风”;后来赵养葵更以“气虚”“阴虚”为中风辨证论治的纲要,谓气虚便当补气,阴虚便当补阴,既都是正气不足之证,故“只补正气,不必祛邪”。到了张介宾,更是反复论辨,在他看来,金元医家虽然皆有“非风”之论,但是都未能彻底否定风邪中人而为卒仆偏枯的问题。什么是“真中风”?他认为无非是外感表证而已,与杂病的中风病毫无关系。杂病的中风,是内伤里证,其因“多以素不能慎,或七情内伤,酒色过度,先伤五脏之阴…阴亏于前而阳损于后,阴陷于下而阳浮于上,以至阴阳相失,精气不交,所以忽尔昏愦,卒然倒仆”。叫做“中风”,就已经不妥,王安道称作“类中风”,也不合适。只能说是“属风”。为什么说“属风”?他说因为五运之气,各有归属,如“诸风掉眩,皆属于肝”,但“属风”决不等于就是风,如人的十二生肖,属鼠属牛,岂即为鼠、为牛乎?前人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弄不清楚,所以“方论混传,表里误治”,害人不浅。
但是,王安道的“类风”也好,“属风”也好,仍离不开一个“风”字,所以他干脆就以“非风”为名,“使人易晓而知其本非风证矣”。至其病机
张氏明确写道:“本皆内伤,积损颓败而然”又说,“非风?无邪、病出乎脏,”“精虚则气去,所以为眩运卒倒,气去则神去,所以为昏愦无知”而诸
脏之中,他又推重肝、脾、肾三脏:“以其病为强直掉眩之类,皆肝邪之化也”,而肝病之本又在脾肾阴阳之虚。是以他治中风的方案,火虚者用大补元煎、右归丸、右归饮、八味地黄丸之类益火之源;水虚者左归饮、左归丸、六味地黄丸之类壮水之主。基本上还是薛立斋、赵养葵的一套,不过用方多自制方就是了。张介宾比薛、赵高明一点的是:他虽强调阴虚阳虚为其病之本,但对初病卒倒者,如是痰诞壅盛,也用通关开窍涌吐;如因外邪郁闭者,宜散而通之,如麻黄、桂枝、柴胡、细辛,羌活,白芷之属;寒凝者,宜热而通之,如葱、椒、桂、附、干姜之属。可见他强调“非风”,是为了纠正“古今相传”的“外邪人中”说,强调其本质乃是“内伤,积损颓败”,但对兼夹症的处理,于前人经验和用药,还是择善而从,不是什么情况都用“人参、地黄”,张山雷批评他“其论则是,其方则乖”,“为人参、地黄开销路”,显然是有些过分了。
差不多与景岳同时的江南名医缪仲淳,在他的《医学广笔记》一书中,提出了“内虚暗风”说。认为“此证确系阴阳两虚,而阴虚者为多,与外来
风迥别,以真阴亏,内热甚,内热煎熬津液为痰,壅塞气道,不得通利,热极生风”为其病机。又谓其治当分为两步,第一步清热顺气开痰以治其标;第二步治本,阴虚则益血,阳虚则补气,气血两虚则气血兼补。如误以为外风治以风燥,则燥复伤阴,散复伤气,未有不轻变为重,重则至死者。清初吴门顾松园在《医镜》中,进一步阐发了中风“以虚为本,而肾中火衰者
少,肾中之水虚者多”的病机。并以“补肾壮水、清心平肝,使肝木有制,肝血有养;然必佐以降火消痰之品,大忌辛热”为大法,合缪氏两步于一步。又谓“类中忌搐鼻”,内实便秘间有可下,然不过微下以解其烦热,不可视为定法。不唯此法,就是善后治法中,地黄饮子之桂、附,十全大补之桂、芎,若非果属虚寒,都当忌用。这些都是极有见地的。清初喻嘉言治中风,也有以“甘寒药频频热服。俾内不召风,外无从中之路,且甘寒一可息风、二可补虚、三可久服”之说,可能也受缪仲淳的影响。
清初力持“非风论”者,尚有一位姜礼(天叙),他的说理比张介宾更透彻:
“予每验中风之人,于未中之先,必有先征:或十指麻痹,或肌肉蠕动,或语言謇塞,或肢体不遂,或平时脉滑大、不和、弦紧无根。诸多隐见,于
一二年前,人多不觉,直至一时触发,忽焉倒仆。其若果为外中风邪,何为预为若是也?且每见中风之人,必中年以后,或肥盛之躯,岂外风之来,必中年肥盛者方感之也?”
这是很有说服力的话。所以,姜氏认为,中风乃“虚风内发”,之所以名之为风者,是因为病起急暴,“一如天地间之疾风暴雨,迅不及掩”,至于金元医家的三说分立,他认为,征诸临床,每每兼而有之,岂可把三者划然而分?因而有“火、热、气、湿、痰、虚”“六贼勾引,交相为患”之议。
叶天士是乾隆时江南医界的一代宗师,在中风的病因病机的阐发和治法方药的运用上,都有杰出的成就。他确认中风是“内风”,“乃身中阳气之动
变”,“由于精血衰耗,水不涵木,木少滋荣”,故“肝阳偏亢,内风时起”。以其本在肝肾,而肾恶燥,肝为刚脏,非柔润之剂不能调和,故不可误认作外风而发散攻风;若非标症为急,也不可徒以降气泄痰,再伤真阴,舍本逐末,惟宜养阴、息风、潜阳,所谓“缓肝之急以息风,滋肾之液以驱热”,“介以潜之,酸以收之,厚味以填之”,斯为正治。另一方面,叶氏也认识到
中风也有属阳虚的,这就是他所谓的“阳明络虚”,如《临证指南医案·中风》唐案云:“肢体缓纵不收者,皆属阳明气虚。”其治则以“人参为首药,
而附子、黄芪、炙草之类佐之”。案后华岫云论云:“有身体缓纵不收,耳聋目瞀,口开眼合,撒手遗尿,失音鼾睡,此本实先拨,阴阳枢纽不交,与暴脱无异…乃纯虚证也,故先生急用大剂参附以回阳”,皆足以为证。而且这类医案在全部医案中占的比例也不算小。以中风一病与肝的关系最为直接,无锡王旭高(泰林)《西溪书屋夜话录》遂总结出滋肝、养血、镇肝、息风、潜阳、泻肝、平肝、柔肝、凉肝诸法,颇为精当。王氏亦叶派中人,以上诸法,几乎都可以从叶案中得到印证。
道光年同,清代正清任《医林改错》亦力主半身不遂一证,既“非风邪所中”,又“非风火湿痰所中”,根本原因是由于“亏损元气”所致:他说
元气分布周身,左右各得其半。元气一亏,则经络空虚,如元气亏五成,那么每半身就只有二成半了,有空虚之隙,就难免其气向一边归并。如右半身二成半,归并于左,则右半身无气;左半身二成半,归并于右,则左半身无气,无气就无以运动,半身不遂也就由此而成。由于如此,他创立了著名的补阳还五汤”,补气以运血。主清任在理论上讲得很简单,五成、二成半,也都是推理的说法,而且很明显地存在着“以偏概全”的毛病,但其方在治中风方中,可谓别具一格,除了东垣的清阳汤,我看几乎找不出什么方来和他这首方相比。审是气虚血瘀,而非阴虚阳亢,痰火上升,用之确有疗效。
逾至近代,山东人张伯龙于光绪九年写成《类中秘旨》一文,载于《雪雅堂医案》中。张曾问道于四川唐容川,可能治学方法也受唐中西汇通思想
的影响。在此文中,他援引西医“血冲脑气筋”(脑充血、脑溢血)之说,认为二说“暗合”。指出“中风多由水火内动,肝风上扬,血气并走于上,冲击前后脑气筋”而致,其治宜潜阳镇肝、息风养水,“如用小续命及附子四逆汤法,则水源立竭,血之并于上者不能下降,不可救药,”张伯龙还认为,南方多阴虚内中,北方多阳虚内中,这可能与体质、地理环境有关,后者可用补中益气汤、六君子汤佐以顺气开痰治疗。张山雷读了此文以后,大加赞赏,说:就是'镇肝息风’这四个字,便足以使我心折了。他还从《内经》中再找出“血菀(郁)于上,使人薄厥”(《素问·生气通天论》)等好多条经文来与“血之与气,并走于上”这段话相印证。说:两千多年来,无不将内因之风,与外因之风混在一起,“此其误实自《金匮》《甲乙》开其
端,而《千金》《外台》承其弊,反将《素问》之内因诸风,忽略读过”。金元医家,虽明知其为火、为气、为痰,病由内发,与外风无涉,而犹必以大小续命、大秦艽、羌活愈风虚与委蛇。张介宾虽知其非外来之风,但“非风”不成病名,内伤积损,正气颓败,以及培补元气,扶正救本等语,又失之笼统;特别是动辄人参、熟地,“抑知肝阳上亢,浊痰沸腾,黏腻阴柔诸物,如油入面,何能起病!直与古人用热燥药杀人同归不治矣。”他又批评王清任之法为“四两黄芪之法”,说是从东垣气虚之说附会为知,“不知芪能助气火上升,痰诞之驱,抱薪救火,非徒无益,而又害之”唯独张伯龙之论“别开生面”,“拨鸟云而见晴天”,“从此二千余年迷离恍惚之中风一病,乃有一定不移切实治法。”但他认为伯龙之论,犹有可斟酌之处,于是详加
评析,最后得出“镇肝息风,潜阳降逆,佐以开泄痰浊”的治中风大法。不过他的《中风斛诠》未出治方,盐山张锡纯既首肯二张之说,实践经验又相当丰富,于是竞拟出著名的“镇肝熄风汤”来,重用牛膝引血下行,龙、牡、龟板,镇潜肝风,赭石降胃降冲,玄参、天冬、白芍凉润制肝。如此,三张之论治方药,不仅是前后唱和,而且是南北辉映了。
他们所论述的中风一病的理法方药,确有独到之处。其中尤以张山雷为最突出,他的《中风潮诠》,思想解放,功力深厚,文笔流畅,议论风发;唯其所论,有不少偏激的地方,特别是对阳虚气虚所致之中风,缺少认识,这一点就反而不如张伯龙、张锡纯了。如他评张伯龙的“阳虚类中”说,云:“内风之动,皆由肝火之旺,木火生风,固无一非气血并走于上”;“若曰阳虚下陷,而亦动内风,则其理安在,岂不与血上之理,大相刺谬”。他说他在这个问题上是经过“再四推敲”的,“而终不能悟到类中之病,何以有需东垣补中益气之法,并不能悟到补中益气之方,何故而能治类中之病也。”如果真有所谓“阳虚类中”,他说也就是中风的脱证需要用人参、附子救命者而言。其实,“阳虚中风”在临床颇不少见,虽同名之为“中风”,有属高血压脑病、脑出血(包括蛛网下腔出血)者,固可以镇肝息风法为大法;而脑血栓、脑梗死病人,不仅益气活血法不可废,续命诸汤,也有可用之时。如张锡纯说:“气血虚者,其经络多瘀滞,此与偏枯痿废亦颇有关
365建站系”。所以他在镇肝熄风汤之外,又有以黄芪为主药配伍当归、丹参、乳香、没药、鹿胶、龙眼肉、甘松的“加味补血汤”方,看来又是取东垣、清任之长了。
四、简短的结语
从汉代到近代约两千年的时间里,各个时代有代表性的医家对中风的认识,大致可以概括为以上“三论”。而问题的实质又在于中风果然是“中于风
邪”还是“非风”两个方面,这个问题,迄今也未能明确,如80一90年代高等中医院校教材《中医内科学)仍然坚特说:“有外邪侵袭而引发者称为外风,又称直中风或直中;无外邪侵袭而发病者,称为内风,又称内中风或类中。从
临床看,仍以内因引发者居多”,“真中是由络脉空虚,风邪入中经络引起;类中是由阳化风动,气血上逆,夹痰夹火,流窜经络,蒙蔽清窍而成。”
以上“三论”可以看出来:中风为内伤病。金元明清的“非风论”已经辨析得相当明白了。
持此论者认为:中风绝不是由六淫风邪引起的疾患。如果说,张介宾讲的“内伤,积损颓败”,“阴虚阳虚”还失之笼统的话,那么继之而起的“肝
阳化风”“气虚血瘀”的“气血并走于上”诸说已将中风的本质揭示无余。真中、类中之说早该休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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